在黎熄身边,她总是会轻易忘记那些所有的不愉快,让所有的痛苦躲藏在身体深处,等着黎熄离开,才会再次攻城略地,占领她的身体。
现在她还分不清是哪方更强一些,但她希望是黎熄。
她这样相信他。他总会让她变得不一样。
“阿姨删了你手机上我们的账号?”
“嗯。”
“她以后每天都会去陪堂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如果是的话,以后在教室里,我会跟你保持距离,漪漪会难过吗?”
苏涟摇头。
“嗯,那就这样,给你递消息的话,等明天我们去上课,我再看用什么方式方便一些。”
“好。”
苏郁荷在晚上十一点打开门,室内昏暗,只有客厅沙发旁的台灯一盏灯光照亮,而楼道光亮如同两个世界。
“进来。”
苏涟没说一个字,安静走进去。
她脚上还穿着拖鞋,站了很长时间,腿酸痛麻木。
“洗脸,然后去睡觉。”
苏涟依言去洗脸睡觉。
苏郁荷的脸一大半都在阴影里,苏涟走进卧室时开了灯,但也没有回头看苏郁荷的表情。
洗漱完,她躺上床。
苏郁荷依旧待在她的卧室没有离开。
这么多年,她试图将她打造成一个完美的,精致的,不会有意外打破的时候。却没料到她会在青春期就违背她的意愿,脱离她的掌控,甚至反驳她的决定。
“为什么这么固执?你不知道那些甜蜜的话语,只有在说出口时才是真心的。”
苏郁荷的情绪低沉,语调清冷,黑暗中,她的眼眸好像宝石,皮肤如同冬天刚下的雪,盈盈亮着光。
不知道她是不是对自己说的,苏涟没有说话。
“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段可能以后可有可无甚至后悔的感情,耽误了前程。”
她试图好言相劝,像一个循循善诱的猎人,营造一个温柔的陷阱。
“我考试失误不是因为他。”苏涟终于忍不住反驳。
“你看,我还没说什么,你就这么维护他,难道不是因为他在你心理已经重要到你开始猜测我对他的看法了吗?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,妈妈上次见到了,可是他的优秀与你的优秀没有什么联系,你没考第一,而他考到了。这很能说明问题。”
“他很厉害,比我厉害很多。”
“我从小培养你到大,不是为了让你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的!”
“我实话实说。”
可是实话大多不好听,她显然不知道。
“不管我好说歹说,你就是不愿意听我的话是不是?”
“我没有不听你的话。”
“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。”
“……”苏涟没说话。
她不愿意撒谎,即使这一点小谎根本就无关紧要。
像黎熄那样,说一点善意的谎言,做一点无可无不可的坏事,能对自己好一点。
可她做不到,她和黎熄,还差得太远。
“妈妈。”她出声,“你只是不愿意我跟黎熄有来往,还是不愿意我跟任何人有来往?”
苏郁荷的话没有经过思考,已经脱口而出:“你还跟谁有来往?”
“妈妈,其实你根本不是因为黎熄才这样,你是不愿意我有任何朋友,跟任何人接触。可是这可能吗?我又不是养在城堡里的公主,我怎么可能不跟任何人来往?难道我弹钢琴就不需要跟人相处吗?如果真的是这样,为什么你总是带我去看演出,认识有名的钢琴家?”
“你只是因为黎熄是第一次挡在我面前帮我说话的人,所以才把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他,可是你的怒火和他关系根本没有这么直接!”
因为了解,所以对于苏郁荷的怒火才这么清晰,清晰地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,也清晰地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,又要怎么做。
只是话说得好听一些,看起来她好像是妥协了,但其实什么都没有,她没有做出任何承诺,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愿。
如果她真的因为苏郁荷的态度软化,而也跟着态度软化下来,一定会有下一次更收紧的绳索等着她。
她已经被关在笼子里,被日夜看管,如果绳索更紧,她的脖子会被勒出伤痕,呼吸困难,直到猎人身死,或者她先死。
这是一场势单力薄的拔河。
很不公平。
可就算是不公平,为了哪怕一丁点细微的机会,她也必须要这么做。
苏郁荷没有再说话,从卧室离开了,留下苏涟一个人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许久,她又坐起身,打开卧室门,客厅的灯关上了,妈妈的卧室门也是关上的。
桌子上没有了玩偶,她皱眉,走到洗手间,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,看到了玩偶的残骸。
兔子的耳朵齐齐被剪断,眼睛掉了一颗,脖子上的线开了一般,露出雪白的棉花,残落又顽强。两条腿颤颤巍巍挂在身子上,她疑心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掉下来。
太痛了。
如同世界在眼前瞬间撕裂,她的心碎掉了。
可她已经比从前坚强太多,所以只是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,将残骸捡起来,那会卧室装在盒子里,又走出卧室去洗了把脸,安静地回到卧室。
没有找苏郁荷,知道质问没有用,而明天依旧会来,还要养足精神去度过明天。
之后的一段时间,苏郁荷天天陪她上学,因为对班里的影响没有太多,同学倒也宽容,只是偶尔苏涟会听到一些刻意压低的小声议论,感受到那些或同情、或友善的目光。
很快时间就到了六月初。
高考的两天,班里由班干部布置好教室,即将迎接接下来的考试。
苏涟这天走得早,她这段时间在准备演出,是上次去意大利时认识的博莱斯,他的主场,她作为受邀嘉宾去和他一起演奏。
机会很难得,她也很重视。
最重视的是苏郁荷,她的大大小小所有的演出,她都很重视。
苏涟当天下午飞冰岛,第三天演出,她先去酒店,和博莱斯见面,一块吃了一顿饭,晚上开始排练。
他对苏涟的评价很高,这次还帮她引荐了他的老师罗尼西。
苏郁荷内心很满意。
苏涟始终表现得宠辱不惊,更让博莱斯高看。
这次演出大获全胜,有媒体称苏涟为“最具有艺术感的东方精灵”。
回到松城,第二天早上收假,开始模拟高考。苏涟没有调整时差,到卧室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下了。
第二天,苏郁荷送她到教室门口,说:“你们教室有监控,我会看着你的。”
苏涟的心口骤然感到失落,没有回话,转身走进教室。
根据考号坐,她的座位就在黎熄的后面。
上午考语文,她答题速度不慢,作文是她擅长的议论文,写的很流畅。
考完试,苏郁荷已经在教室门口等她。
苏涟没有机会多看黎熄一眼,很快跟着苏郁荷离开。
下午等快考试才进入考场。
教室里正在放歌,很熟悉的旋律,是那首《Daotheendoflove》。
学校最近为了让学生午睡醒来能提起精神,在上课前二十分钟,允许学生自由放歌。这一规定广受好评,连着下午上课的激情也空前高涨。
擡头,黎熄站在讲台前,六月的阳光直白猛烈,被教室隔绝在外,闷热却一成不变。
黎熄扭头,看到苏郁荷,关掉了音乐,回到了位置上。
苏郁荷看着苏涟坐在位置上,抿着唇皱眉,“考完试立刻回家。”
没要她回复,说完转身就走了。
不一会儿,监考老师走进教室,擡手招招黎熄:“你上来。”
黎熄走上去。
监考老师:“你发答题卡,给每个人都发在手里。”
黎熄:“好。”
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黎熄说话了,再次听到他清冽嗓音,居然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。
第二个就发到她。
黎熄:“好好考。”
苏涟低头,翻开答题卡,
“舞蹈教室见。”
——是黎熄的字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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